宜州文化漫笔之十五黄庭坚及其所书范滂传
重刻《范滂传》工作告竣。《范滂传》用石17块,每块90厘米,高45厘米,近千字,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了。工作告竣,本可以轻松一下,但我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总想就《范滂传》书法作品和它的作者黄庭坚几个相关问题说明一下。这些问题,有的是一个误区,就象浓雾一样,八百余年来遮蔽人们,使人们看不清事情真象;有的是历史事件的演绎,了解这种演绎,不仅可以知道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使人们从中获得有益的思考,进而正确地了解黄庭坚其人,使人们在欣赏其书法风采的同时,更深刻地感受黄庭坚的人格力量和艺术魅力。
绍圣元年(),山谷先生五十岁,从这一年起,厄运便降临到这位天才艺术家的头上。罪名当然是有的,三省同进呈谏官前后章疏,指责他:“实录院所修先帝《实录》,类多附会奸言,诋熙宁以来政事,乞重行窜黜。”昏庸的皇帝自然是不会去调查了解事情真象的,于是黄山谷便被谪涪州别驾黔州安置了。宋时官员被贬谪,最轻者称送某州居住,稍重者称安置。黔州,即今四川省彭水县,山谷在这里一呆就是三年。五十四岁那年又迁戎州安置,戎州即今四川宜宾,山谷在戎州一呆又是三年多。五十七岁时,山谷在戎州“准告复奉议郎权知舒州”,也就是说“皇恩浩荡”,终于对山谷解冻了。由于七年颠沛流离的流放生活使得山谷老人身体虚弱多病,获准“辞免恩命”,留荆南待命。
崇宁元年(),被解冻的黄庭坚已五十八岁了,这年正月二十三日发荆州,二十八日至巴陵,二月初六至通城,四月到萍乡,五月一日过筠州,还至江州与其家人相会。这时诗人愉快轻松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了,虽然不至于象杜甫“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那样奔放不羁,但从山谷作《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诗》就可以体验到诗人此刻的心情了,诗云:“投荒万死鬓毛斑,生出瞿塘滟滪关。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九月,山谷至鄂州,寓居逾年。鄂州,即今湖北武昌。崇宁三年(),山谷五十九年,是年在鄂州,正准备复出当官,又有一番作为的诗人,高兴还来不及,又遭到比前次更为沉重的打击。初时,在荆州作《承天院塔记》,转运判官陈举,承宰相赵挺之的授意,摘其间数语,告发山谷“幸灾谤国”,于是被朝廷除名,羁管宜州。这个赵挺之,即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家公,黄庭坚很是看不起他。元佑中(至),黄庭坚与赵挺之俱在馆阁,一日他们几个朋友聚饮,行酒令,山谷云:“欲五字,从首到尾各一字,复令念成一字。”赵挺之云:“禾女委鬼魏。”庭坚曰:“束力敕正整。”谐赵之音,合座大笑。赵又曾曰:“吾乡最重润笔,每一文成则太平车载之以赠之。”黄庭坚顺口嘲笑:“想俱是萝卜与瓜齑耳。”这样赵挺之与黄庭坚便结下宿怨,总想伺机报复。后来赵挺之当上宰相,从黄庭坚的诗句中摘出几句,断章取义,向皇帝进言,说黄诽谤朝廷,于是龙颜大怒,被开除“干部”队伍,流放到岭南西北一隅的宜州,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人应用“莫须有”的手法总是那样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崇宁三年(),山谷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正月晦越衡山,二月过洞庭,三月泊浯溪,十四日至永州,将其家寓永州,只身一人从全州出发。诗人是否有荆柯别易水永不复回的预感了呢?我们今天已无从知晓,但从他把家人留寓永州来看,已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了。山谷先生于五月十八日到宜州,先是僦居城西黎氏家,官府不许,乃搬至一僧舍,适逢崇宁万寿,寺法不许,于是连夜抱被搬到郡城南楼。对于这段遭遇,历来被人们喧染,以为上至地方长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在有意识迫害黄庭坚,这实在是一个误区,大大地冤枉了宜州官员和百姓。
宋刑法规定:官员被贬谪,称之为编管。在编管中,又据罪情分为羁管、编管、编置、安置和居住。先前黄庭坚被安置黔州,属较轻处分,此次羁管宜州就属于严重处分了。宋代的编管,是以编入当地户籍,接受监督管制,限制人身自由为特征。1、编管人解到编管地后,“所在州常切检察,无令出城,及至走失。“如果编管人有人作保,准许在城内教书及与人交往,但不可过密;2、呈身制度,规定编管人“每旬赴吏厅呈身”,即每十天要到地方长官那里汇报一次自己的情况;3、编管人的衣食提倡自给,即允许请人作保后“聚徒授业”,达到衣食自给。对照一下规定,山谷先是居城西黎氏家,因黎氏家在城外,不符合“不许编管人出城”之规定,故“迫害”不能成立。其实,反倒是宜州地方长官对他十分友好礼遇。在黄庭坚日记《宜州乙酉家乘》中就记载了“宜州太守党明远多次去看望他,并且不忘给他送去一枝含笑花,对他的敬重、关怀同情都凝聚在这枝含笑花上了,甚至嘱咐黄庭坚为其写墓志铭”的事实。也许是山高皇帝远,比党太守职务稍低一点的宜州通判俞若著对黄庭坚更是关怀备至,敬遇不怠,亲自为之经理馆舍,要不是他的出面,也许黄庭坚连郡城南楼都住不上。俞若著还派遣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俞滋,一个叫俞浒追随陪伴山谷先生。又允许山谷开馆讲学,聚徒授业,解决其生活来源。宜州百姓对先生亦十分友善,经常送米、菜、酒、肉等食物给山谷。地方管吏更是违反规定,从不限制先生的行动自由,随便山谷出城游玩,南山寺、香山寺都留下了先生的足迹。更有甚者,零陵蒋伟赶到宜州,日陪杖履,使先生不致孤寂。所有这些,地方官员从不干涉。以上所述,有些是地方史志所载,大部分还是先生自己在日记中所记,“绝无假冒伪劣”,所以说对黄庭坚的迫害刁难,实在是人们一不懂宋代对编管人员的规定,二是出于想当然,不免得出错误的结论。
一日,宜州通判俞若著对山谷云:“先生不愧东都党锢诸贤,请书《范滂传》于壁。”庭坚默忆书之,既成,仅误二三字。这是山谷先生在宜州的书法创作,也是他生命最后的闪光。我们观赏这幅佳作时,不仅看到其用笔点画精到,顿挫而行,擒纵得当,骨肉丰满,大气滂礴,又使人感受到浩然正气洋溢篇中,使人油然而生敬意。这无疑是先生书法创作中的精品,是其生命最璀璨的花朵。《范滂传》出自《后汉书》中的《党锢列传》。二十四史中唯有《后汉书》开列《党锢列传》,实在是因为“党锢”东汉时的恶劣影响及造成了惨烈的严重后果,为后世警之缘故。东汉恒帝时,政治黑暗,重用外戚,宦官掌权,正直的官员们忧心忡忡,起而反对宦官外戚。小人奸臣在政治上是近视眼,平庸无能,搞阴谋诡计却个个是“天才”,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为忠耿之士罗织罪名,张开捕杀大网。他们议论指责正直大臣结党营私,诽谤朝廷。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三君”,“八俊”,“八顾”,君者,言一世之宗也;俊者,言人之英也;顾者,言能以德行人者也。……表面上看,这些都是恭惟溢美之词,但暗中却隐藏着杀机,因为在封建社会中,皇帝是家天下,自然是不能容忍这些对家天下构成威胁的“三君”、“八俊”,于是统统戴上“结党营私”的罪名,酿成了“党锢之祸”。桓、灵二帝在位期间,这些正直之士或遭下狱捕杀,或禁固终身,永不复官,这就是历史上第一次“党锢之祸”。当时所谓“党锢”的领袖人物是李膺、杜密,时人称“李杜”。范滂属“八俊”之一,他镇定自若地前去投案。其母与之诀别:“汝今得与李(膺)、杜(密)齐名,死亦何恨?”范滂被杀时,年仅三十三岁。
历史总是有惊人相似之处的。北宋末期亦是政治黑暗,大权旁落于蔡京等小人手中,对于正直的官员亦采用东汉“党固”的手段,大兴党狱,排除异己,蠹国殃民。蔡京通过徽宗赵佶颁立《元佑党籍碑》,列司马光、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一百二十人为“元佑党人”,并由蔡京手书刻石于全国各州县,入碑籍者皆受迫害。原碑今不存,现桂林七星山龙隐岩有《元佑党籍碑》,乃为南宋庆元四年()由元佑党人梁焘的曾孙梁律所翻刻,是全国仅存最完整的一块。苏轼、黄庭坚以范滂为学习榜样,亦遭到范滂同样的“党锢之祸”,苏东坡被贬到海南岛,黄庭坚被贬到宜州,可谓“求仁得仁”了,亦不难理解为什么宜州通判俞若著称先生为“东都党锢诸贤”。
黄庭坚为俞若著书《范滂传》,真迹自然归俞通判了,不知何故,百余年后,《范滂传》真迹散失人间,为赵忠定所得。嘉定壬申()忠定之子赵崇宪任九江知府,将《范滂传》刻石于郡治四说堂,才有拓本流传于世。今天我们重刻《范滂传》是相对赵崇宪首刻而言的,然而在宜州却是首刻。宜州人得睹山谷先生书法风采,实赖于赵崇宪刻石之刻。
年1月18日
内容来源:李楚荣
责任编辑:脉脉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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