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义县奉国寺大殿的佛教内涵与建筑形
耿威
提要:奉国寺大雄殿是中国古代佛教寺院遗存中,规模体量最大的木构建筑。大殿内供奉的“过去七佛”造像,是世界最古老、最大、最精美的彩绘泥塑佛像群。本文从佛教信仰的角度去解读奉国寺大殿建筑形式和其要表达的宗教内涵、仪轨制度之间的关系,并结合义县八塔和周边辽塔的相关资料,试图描摹辽代佛教建筑的某些共通艺术模式。
关键词:佛教建筑义县奉国寺七佛八塔辽代佛教
辽宁义县奉国寺始建于辽开泰九年(00),是一座千年古寺。奉国寺大殿之雄伟、建筑艺术之杰出,和殿内不同寻常的七佛造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然而,为何在这个并非辽国“五京”之地的宜州(义县旧称宜州),建设一座如此高级别(九间大殿)的寺院?大殿中的过去七佛是辽代七帝的象征吗?这七佛的座次是如何排列的……等等。这些问题因为史料的不足,历来充满各种猜测。
莫宗江先生谈及古代建筑研究时曾说:“我们目前的分析仍是工程技术和艺术造型处理方面的手法分析;在这之前的“宗教功能的要求”尚须深入研究……”本文遵从先生教诲,尝试从佛教信仰的角度去分析这些问题,以期为解开奉国寺之谜、欣赏奉国寺之美、认识奉国寺之价值多提供一个角度。
大殿的等级按照中国传统建筑的惯例,一座殿宇的身份等级首先体现在它的开间数目。九开间的奉国寺大殿无疑是级别非常高的。北京故宫太和殿就是一座殿身九间的大殿,不过由于加上副阶的外廊,后来被称作十一间殿,但按照传统严格来说,应以殿身九间殿为准。关于奉国寺大殿,建筑史专家曹汛先生说过“大殿九间是佛教建筑顶了天的极限。”这个说法是中肯的。
辽宁义县奉国寺的九间大殿
目前,辽代的皇宫正殿是几开间还没有明确资料,但可知同时期北宋东京城的皇宫正殿大庆殿是九间殿。以当时辽国的文化背景和经济状况,是不可能有超过九间的宫殿建筑的,这就更显出奉国寺大殿的尊崇地位。我们知道辽代有五京(分别是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为什么奉国寺这么高级别的大殿,并没有建筑在这五京之一,而是在刚刚建州不久的宜州(公元年建州),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谜。
明清复建的山门和天王殿根本挡不住大殿雄伟的身影
辽宁义县奉国寺大殿一角
在《义县奉国寺》一书中,殷力欣先生在探讨奉国寺大殿彩塑和建筑关系的文章里指出了相关问题,并给出两个答案以供选择:A为供奉七佛而选择建造最适宜安放七尊大像的九间大殿。B为合理安排九间大殿的建筑空间而选择安放七佛。在本文看来,选择答案A无疑。因为首先,同一个时期的大同上华严寺大雄宝殿就是九间大殿,但并没有选择供奉七佛;其次,从宗教建筑的初衷来说,还是以弘扬宗教理念为先,而不是以建筑造型为重。殷先生之所以提出这两个选择,其实隐含的问题是:为什么要供奉七佛。的确,供奉七佛的大殿在人们的印象里很少见,一般所见都是一佛、三佛,五佛都不普遍,何况七佛。
其实这个疑问一直就存在,并且衍生出很多关于七佛的猜测,比较盛行的观点是这七佛对应辽代自开国以来的七位帝王,在义县民间还有“七姐妹”变成大佛的传说。这些都是大家试图解释奉国寺大殿为什么供奉七佛的努力。在本文看来,正确认识七佛,正是理解奉国寺及其周边佛教遗产,乃至理解辽代佛教与佛教建筑的关键所在。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毫无疑问,供奉七佛以九间大殿最为适合。因为佛教一直延续着印度传统宗教中右绕礼拜的仪轨,如今的寺庙早晚课中依然有绕转佛像的步骤。中国的传统佛殿建筑,佛造像总是居中设置,虽然后部的空间不如前面开阔,但是绝对会有,而且总会设置倒座的佛像便于经行礼拜。在这一点上,儒家的庙宇并不考虑,道家的宫观并不必须。同样,因为环绕礼拜的需求,不仅在殿后,在殿之左右也需留出空间,因此为供奉七佛而选择九间形制是必然的。
我们所需解决问题就是:奉国寺大殿为什么选择供奉七佛。
奉国寺大殿中的七佛
七佛的身份要解答为什么供奉七佛,必然谈到佛教的“过去七佛”信仰。经过对佛教历史和我国早期佛教文物的梳理,可以发现,从佛教初传一直到宋辽之际,“过去七佛”一直是佛教崇拜的一大主题。我们今天觉得不常见,完全是因为目前香火繁盛的寺院一般都是在延续明清以来的形制,虽然那些古老的佛教传统一直保留在石窟、塔幢和如奉国寺这样的古寺之中,由于这些佛教遗产往往不是今日佛教崇拜之重点,所以造成了我们“视而不见的眼睛”。作者本人在追寻七佛历史之时,深刻体会这一点,感到研究七佛的确是打开了理解佛教建筑乃至理解佛教历史的一条路径,不过这是题外话了。
在佛教的七佛组合中,比较有名的还有药师七佛和七宝如来,但若论地位最为重要、涉及佛教经典和文物最为众多的还是“过去七佛”。大藏经阿含部开首的四部经《长阿含经》《佛说七佛经》《毗婆尸佛经》《佛说七佛父母姓字经》等经典均以过去七佛作为主题。在大藏经中以七佛信仰为主题或主要内容的经典有十部以上,涉及的经典有数十部。只是由于经典的重译,七佛的名号翻译略有差异而已。按照佛教经典,他们分别是过去劫——“庄严劫”的最后三位佛,即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和现在劫——“贤劫”的最早三位佛,即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最后是释迦牟尼佛,也是现在劫的第四位佛。
根据史料,七佛崇拜是释迦牟尼佛去世后很快就发展起来的佛教信仰,在南传、汉传、藏传佛教中都有着重要的地位。依照佛教的观点,释迦牟尼佛的成佛和悟道并非自己个人行为,而是跟随过去诸佛的脚步。在《杂阿含经》里保存着较古老的佛经内容,其中一条这样说道:“我得古仙人道,古仙人径,古仙人道迹,古仙人从此迹去,我今随去。”这是释迦牟尼成佛时的感言。南传小乘经典中也常用“第七仙”来指代释迦牟尼佛。其实,我们知道,“七”这个数字在各文化传统中都有着特别的意味。在佛教的时空观中,空间是无边无际的、时间是无始无终的,而过去七佛是在时空中离我们最近的七位觉者,他们无疑代表着时空中的无量诸佛,也是我们了解和觉悟真理的最近入口。了解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七佛在佛教中的位置是何等重要。
深入经藏,我们可以发现,七佛在佛教的观想、禅修、忏悔、戒律、未来佛(弥勒)崇拜、密宗修持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我国发展起来的禅宗也以七佛开始自己的谱系,撰写于唐宋之际的《祖堂集》《五灯会元》等禅宗灯录无不以七佛开篇。所有这些都是七佛古老身份所必然产生的,在此就不一一举证。除了佛教内部的教理,在对社会的教化方面,因为过去七佛是过去历代先辈的象征,过去七佛又与我国传统的孝道思想结合,成为佛家孝亲思想的代言人,在重庆大足大佛湾的《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经变》石刻中有重要体现。
重庆大足石刻《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经变》
七佛信仰随着早期佛教经典传入我国,一开始就得到了广大佛教徒的接受。据梁代释宝唱《比丘尼传》记载:东晋就曾“更立四层塔、讲堂、房宇、又造卧像及七佛龛堂云”(卷一.北永安寺昙备尼传),唐代的道宣在《续高僧传》也记载东晋的名臣何充也曾造“七龛泥像”(卷十九.南唐武州沙门释智周传)。南朝时,号称自己为弥勒转世并得到梁武帝朝野认同的著名佛教宗教家傅大士,也宣说他于行道时常常看到过去七佛,以此可想见当时过去七佛信仰的热烈程度。这一信仰一直延续到宋辽之际,来自中印度的僧人法天于宋太祖开宝六年(97)赉梵夹来到汴京,翻译了包括《七佛赞呗伽他》等经咒,法天还译出《佛说七佛经》后收入《长阿含经》中。在宋代师护翻译的《佛说守护大千国土经卷》中也多次提到了七佛。可见在宋代,有关过去七佛的经典还在不断被翻译和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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